年华似水,浪花扑面(11)
第390片树叶儿
1 恳求原谅
昨天跟着二老去上坟,约好在望直港的墓园汇合,童语前晚周末跟他们在一块的,也把他一起带过来。
在老太爷和老太的墓碑前,我们分别磕头祭拜了,童语在身上摸了几下,忽然紧张兮兮地喊了:我写的纸条呢?
爹爹说可能落车上了,他马上囔着要开车的姑父,陪他嘚嘚地跑到停车场去找。
回来有点儿发急了,没找到。
我问什么字条啊?会不会还在你身上?说着我就翻了他的几个口袋,还真在他裤子后面大口袋里的暗插口里,掏出了一小团纸。
我刚展开来,他说不许看不许看,一把抢了过去,丢进燃烧着的纸钱火堆里,顺势跪下来双手合十,嘴里念念有词起来。
爹爹笑说,他上午在家写好的,我背给你们听。
童语喊起来,不许说不许说!一说他们就收不到啦!
中午饭后童语在院子里忙乎着搭房子,爹爹告诉我,他写的纸条内容是这样的:
老太老太爷,你们好!哥哥在扬州上学,来不了了,求求你们原谅他,我跟姐姐代他给你们磕头啦!
落款是你们的小重孙子何童语。因为字写的太大了,他名字的最后一个语字跟日期写在了反面。
爹爹告诉我,他上午还问了,爹爹奶奶你们还能活多少年啊?一定要陪我多玩玩啊。
爹爹说等我们不在了,你爸爸妈妈陪你呢。
他说不行,我就是要你们陪!我老爸天天抽烟还熬夜,忙的看不到人影子,他哪块有心上陪我撒!
2 有点惆怅
他和她是同学,当年也是很谈得来的朋友,大家都以为他们将来肯定会是幸福的一对儿。
可是什么也没有发生,但是他们还是很好的朋友。
他后来考上了大学,毕业后留在了南京。
她高中毕业后,先是在老家小镇上工作,后来随着父母搬到了宝应县城,再后来恋爱结婚做了母亲,守着爱人陪着孩子,平淡而忙碌地生活。
他和她其实很少见面了,平常电话短信微信也不怎么互动。
特别是10年前他的双亲先后都走了,他每年也只是清明回来一次。
每次两个人都会见一面,要么在她的单位,要么在她单位附近的小饭馆,简单的吃点东西,喝杯茶,聊一阵子,她说要带孩子呢,他就站起来说好的,那我们走吧。
第二天他走之前照例会发个信息,或是打个电话跟她说再见,多保重。
有几次她陪他去上坟了,或者实在抽不开身来,就在他走时请他去晨怡大酒店或者泰山茶社一起吃个早茶,也都是他抢着买了单。
开始她还会争,后来也就随他的意思了。
前几年她的孩子要去南京看眼睛,联系了他,结果他请了三天假,跟着她一家三口忙了,她老公一直夸他人好,有神通,热心又实在。
有时候他会想,日子过得多快啊,一晃20多年了,每次见面都是清明节后,倒也觉得心里是安静的,却又多少有点儿惆怅。
她呢,她有时候也会觉得这样其实也蛮好的,心里踏实,也温暖,可是也还是有点儿感伤。
说不清楚啊,反正一辈子一晃就要到头了吧。
3 怕他生气
以前在老单位的时候,对一些小年轻还是很照顾的,去年底调离后,跟好些老同事还经常互动,从同事变成了朋友,感觉蛮不错的。
其中有一位,一直觉得他很周到很认真,也懂得感恩,那些年里对我是相当尊重和热情的。
昨天想起来发一个朋友请我帮忙的信息转给他,意外发现他删了我的微信。
怕他是误删了,就打电话过去问,他很直率地回答说:
对对,我把你删了,因为担心我们科室的头儿不高兴,你晓得他是个特别小心眼子的人,我感觉他好像对你有意见的,我晓得他在你的微信里,我要是点赞什么的他会看到呢。
哈,这个倒真没有想到呢。
还有就是他以前一直尊称我为您的。
我表示了理解,当然,很显然他也并不需要我的理解。
再想想,这是位谨慎细致的小伙子,这么坦率,也是十分可喜可爱呢。
可惜他已经看不到我为他点赞了。
4 不够哥们
周日在二老家,童语突发奇想,在院子里的大理石地面上大房子,屁颠颠忙前忙后,还跑到隔壁邻居家里去借他看中的材料。
他搬来几块坏木板,围了三面,说是房子的墙壁,中间搁了凳子棍子,一大堆乱七八糟的东西,还夸张的把电饭锅和几只茶杯碗,几双筷子拿进去,说是过日子的必需品,不能少。
奶奶跟着他转,对他瘫坐在地上弄了一身的泥灰表示严重的不满,我听见了说,你让他玩撒,这个又不是坏事。
他来劲了,冲我竖起了大拇指,满脸憨笑地说:老爸,你真够哥们!
等我上楼去了,不一会儿他噘着嘴跑上来拖我下去,说是奶奶又在反对他,干扰他造房子了。
我跟他到院子里望,奶奶说他竟然找来大锹,卷衣撸袖要挖大理石块,想把几根棍子埋下去。
我一吓,问你小子想干嘛?他很委屈了解释:
不埋棍子就没办法弄房顶,那样房子就会漏雨了。
说完献宝似的从车库里拖出来一块坏油布,得意地说:
这就是我准备做房顶的!老爸你看看怎么样!
我说有事有事,你这是瞎楸!坚决不许挖!
他马上就不高兴了,小声地发牢骚:真不够意思!不跟你们玩了。
5 怎么没来
因为起得迟,我早上基本都是在上班的路上吃的早饭,常去的一家小面馆,就在城东白田派出所西边。
去年有一天才知道,面馆边上有一家小门面,好像是做什么产品加工的,小老板是不怎么来往的我的一位老同学。
那天我吃完正要推车走,他跑过来热情地喊我,因为急着赶去单位,加了微信后,匆匆地聊了几句走了。
今天忽然接到他的电话,问我怎么好几天没来吃早茶啊?
我说出差了,也去了乡镇几趟。他哦了一声。我问老同学有事嘛?他解释说,没事没事,一直没见你过来,不放心,就问问。
还有就是我的店过天把到期了,要搬到别处开,告诉你一声,省得你哪天来玩时跑了空腿。
再有啊,我看你几乎每天都是那么晚了,还在发朋友圈,要注意休息,我们都是老大不小的了,千万要多保养!
我呵呵笑了,说好的好的。
挂了电话就想,过几天等他的新店开了,一定记得去坐坐。
6 九双布鞋
清明的时候,她回了趟老家,嫂子交给她一个褪了色的厚厚的纸盒,打开来是九双没穿过的布鞋,虽然灰暗了但依然能看出来是新的呢。
她从小就喜欢穿布鞋,后来到了扬州工作,渐渐地就不怎么穿了。
以前都是穿的母亲亲手做的,样式就那么两种,圆口和平口的,鞋底针线密密匝匝,一点儿都不硌脚,平展舒适,干净清爽。
母亲说她一直就喜欢穿她做的布鞋,家里三门橱最下面的一个大抽屉里,放着她穿过的小布鞋,皱巴巴干瘪瘪的,像一片一片枯干了蜷缩起来的树叶,又像以前见过的小巴西龟的龟壳。
她一直记得那时候晚上在小煤油灯下做功课,母亲在边上陪着,一边纳鞋底;
她的余光可以感觉到母亲时不时地抬起手臂,把针在头发上刮几下的影子,深黑的身影在浅灰的墙壁上晃动了。
母亲每年一般做两次,初夏一次,腊月一次,年年不空。
嫂子说其实当年妈妈走的那一年就说过的,那会儿忙忘了,等到想起来翻了半天没翻到,正好知道你已经不喜欢穿布鞋了,加上你又难得回来,就没当回事。
她拿了一双出来,朝着门口的阳光拍了拍,腾起一股霉味和细细的粉尘;
她换下脚上的恨天高,小心翼翼地套进去,感觉布面有点儿紧绷,脚底却正好,像踩在一层落叶上。
她在心里算了一下,一年一双,正好是她离开妈妈去扬州,再到妈妈去世的年头。
她怎么也没克制得住,哆嗦着无声地哭起来。
清明时节的阳光,是透明的清澈的,一转身就灌满了整个屋子,水一样地肆意流淌。
2017年3月27日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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